作者:毛卫宁(2015年电视剧《平凡的世界》导演)

作为60后，我对路遥和《平凡的世界》有着特殊的感情。

第一次接触《平凡的世界》是在80年代末。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，分配到sctv做编导。我每天花半个小时听李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的广播剧《平凡的世界》，听三部电影。我深受感动，很快就买了小说。在书中，孙少平决心通过努力改变命运的信念非常适合我当时的生活状况。我夜以继日地阅读，就像孙少平读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——优秀的作品总能给人带来精神上的共鸣和指引。上世纪90年代，我去四川一个偏远的县挂职锻炼。这是我第二次读《平凡的世界》。结合县里的实际，我对作品中描述的基层政治改革有了更多的体会。2013年决定执导电视剧《平凡的世界》后，我又看了一遍原著。这一次，我把目光聚焦在孙少安，因为农民问题是中国迫切需要解决的“三农”问题的核心。《平凡的世界》深深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的价值观和人生选择。每次读的时候，总会有新的想法，打开新的视野。

把这部影响了中国数百万年轻人的文学作品搬上银幕，是电视人的夙愿。我在青年时代看这部小说的时候，从来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我还有机会执导《平凡的世界》，会和我非常敬佩的路遥先生有某种联系。我加入晚了。据说这部作品的准备工作历时八九年，改编工作历时五年多，几经改稿。电视剧《平凡的世界》主题的广度和深度已经超越了我之前的作品。所以我在感到荣幸的同时，内心也感到不安，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。我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路遥的生平和境遇，去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写，想表达什么。我把他当成我的第一个听众，一次又一次地和他交谈。比如他会更喜欢用哪种方式来表达这段恋情？我应该怎么拍才能交一个明确的答案给他？希望能从路遥身上找到答案。

2015电视剧《平凡的世界》剧照，王磊(左)饰演孙少安，佟丽娅饰演田润叶。

路遥曾说:“我决定用现实主义来架构这部巨著。当然，在前人大师的伟大实践和我自己微不足道的经验的基础上，我会尝试有一个现代的表述——现实主义还是有广阔的创新前景的。”我觉得现实主义也应该是这部影视作品的基础。一部作品是否有价值，在于它在探索人类经验和表达灵魂方面的深度、广度和高度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现实主义从未过时，在当今中国影视剧创作中具有最重要的地位。

正如路遥所说:“一个作家必须体验生活，而这种体验要引起他的心弦，而不是站在一旁观察、了解、采访、记录故事。这样写出来的作品必然是干巴巴的。所谓写最熟悉的生活，最熟悉的人，就是写你最熟悉的经历。”我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在陕北体验生活，不仅是对生活外在形式的体验，更是对情绪和情感的体验。故事可以虚构，但创作者的感受和经历一定不能虚构。以脚踏实地的态度复制《平凡的世界》，既是对《平凡的世界》扎根生活、扎根人民的创作方式的传承，也是对路遥先生的致敬和告慰。

当时的小说《平凡的世界》在60后、70后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。希望能以影像的形式影响现在的年轻人。这部电影由一群“80后”主演。他们都是因为对《平凡的世界》发自内心的热爱而参演这部剧，有的演员甚至取消了其他商业片的拍摄计划。接到拍摄任务后，王磊为了演好孙少安，主动要求学习陕北方言，每天只吃玉米面饼和咸菜，让黄土高坡上的烈日和大风把他的脸晒得又黑又皱，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陕北后生。他不仅在外形上改变了自己，还真的走进了人物的内心。在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的颁奖典礼上，他的独白感人至深，让人看到了《平凡的世界》带来的心灵成长和蜕变。我觉得这就是经典文学作品的力量。

如我所愿，《平凡的世界》在“80后”“90后”观众中引起强烈反响。有人评价说:“这部剧表现了对疲惫苍白的生活的抗争，对人性光辉的呼唤和回应。”正是这种对生命的尊重，对生命的真诚，以及在苦难中融化的奋斗激情和崇高理想，深深触动了年轻观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更让我兴奋的是，电视剧播出后，小说又卖得很好。一些观众找出原著重温，许多年轻读者第一次拿起这本书。有的高校把《平凡的世界》列为新生入学礼物，出版社反复印刷。很多青年学生也写信和我交流。让人们，尤其是年轻人，在看完这部电视剧之后，去读读《平凡的世界》，去更贴近道路，这也正是我所期待的。

对于这部电影，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观影问题。如果只是为了收视率，我是不会选择拍《平凡的世界》的，这也是二十多年来没有投资人愿意拍这部大作的原因之一。我觉得这样的作品，收视率高，当然是锦上添花。即使不理想，也不会影响它的重量和质量。《平凡的世界》应该被人们永远铭记，而不是遗忘在某个角落——这是我改编这部小说的初衷。在被浮躁的行业风气侵蚀的影视圈，希望我和我的团队能坚持下去，认真冷静地拍摄路遥先生呕心沥血、代代相传的作品，让读者满意，让观众品味经典。事实证明，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。电视剧《平凡的世界》收视率一路走低，一路走高，备受关注。随后几年获得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、飞天奖、金鹰奖、白玉兰奖。

我记得电视剧结束后，我们去了玉林的姚橹纪念馆。在他用过的书桌和钢笔旁边，有一个栩栩如生的路遥蜡像。我和王磊站在蜡像前，拿着平板电脑为他播放了一段花。在四分钟的时间里，路遥似乎一直在认真地看着。临行前，我们在纪念馆前深深鞠了一躬。我们把这部作品献给那片土地，那个时代，献给所有有梦想的普通人，也献给那条远离天堂的路。我坚信经典经得起时间的冲刷和打磨，我也坚信无论时代如何发展，年轻人都能从路遥身上，从平凡的世界里，获得前行的力量。

(光明日报记者赵贵、光明日报通讯员李步燕采访)

光明日报(2021年7月28日第15版)

来源:光明网-光明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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